哈囉化學

乙醯膽鹼、多巴胺、血清素、腎上腺素

有人在書裡讀到一生一次的句子時興奮了
有人看到心上人的臉時興奮了
有人從滑板上摔下來撞擊地面時興奮了
有人行走於高樓間架起的鋼索時興奮了
有人撫摸衣服上的縫線時興奮了
有人擁抱孩子溫柔的身體時興奮了
有人為重低音興奮
有人為夏夜晚風啤酒興奮
有人為紙張上的圖形排列興奮
有人為快門聲興奮
有人為引擎聲興奮
有人在說謊時興奮
有人在破關時興奮
有人在入關時興奮
有人在寫字時興奮

是那些讓我們興奮的東西讓我們決定必須活下去

映照汝之月

川志知道他將會在月亮下甦醒。
克勞斯將會橫跨半個城市來到他的身邊。

克勞斯把背包從衣櫃裡拿出來,倒出他之前的人生,裝進新的衣服,然後推開門走出去。他對路上每一個人露出神秘的微笑,蹲下來撫摸每一隻貓。他一點也不焦急,因為風吹得他很舒服,因為他喝了美味的咖啡,因為太陽底下每棵樹都閃閃發光,因為這條筆直的路還很長,通向一個歡迎他的地方。

川志在屋頂陽台數星星。
安傑爾躲起來寫著送給未來心上人的情書。
瑪夢見川志丟掉所有舊襪子。
拉斯在奇士的房間裡寫著安傑爾未來的墓誌銘。
奇士忙著變成一個好人。

克勞斯到了。
克勞斯把他的凶器拿出來,對準那位歡迎他的人的心,深深刺下去。
川志的星星數不完了。
克勞斯在川志的屍體旁換上新的衣服,高興地跳起舞來。
月亮露出神秘的微笑。
瑪穿上安傑爾的衣服丟掉川志的舊襪子。
拉斯在屋頂陽台點起蠟燭,許多許多的蠟燭,許多許多顏色,許多氣味,許多祝禱。
奇士還在忙著變成一個好人。
星星在天上看。星星的眼球閃閃發亮,不會乾燥。

這時,
安傑爾停下寫不完的情書,他說話了。
他說:”為何會有這些人?我的心上人呢?她為何還不換上一張我認得出來的臉!”

我不知道



每一件我以為我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它們
我不知道腦神經
我不知道關節
我不知道性感帶
我不知道天氣
我不知道哲學
我不知道外面那些人
我不知道那些我讀過的書
我不知道我沒讀過的書
我不知道明天
我從不知道我知不知道昨天
我不知道衝突
我不知道謊言
我不知道一顆焦慮的心
我感覺
我不能知道任何事情
我決定不再知道
我決定感覺
而生活的面貌從此才隱約地清澈浮現。像一個今早醒來的陌生人舔舔自己的手指,開始對我說話。他的說話像結構潰散但感覺舒服的音樂,像隨手寫在小巷牆上的奇思異想打油詩,像雨天過後地上映射出明亮天空的水漬,像轉角動人的回頭一瞬。

瑪環遊世界跑完所有操場,瑪跨過半個城市,瑪彎下身體揀起每一片垃圾,瑪跟每一個遇到的人說話,瑪喝光了全世界的酒,瑪聽每一首歌都跳舞,瑪整理房間。做完這些事情之後,瑪還是一滴汗都沒流,揉揉眼睛,也沒有一滴眼淚。瑪覺得奇怪。瑪打開窗戶看風呼呼地吹,思考著在這個不討厭她的世界裡還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瑪想起那件她喜愛的灰色衣服,於是她打開衣櫃拿出這件衣服,瑪看著這件衣服想起這件衣服不討厭她,瑪把這件衣服剪成一片片碎屑,作成一件新的垃圾。這時她看見牆上貼的照片,這些照片不討厭她,瑪把這些照片剪成一片片碎屑,作成一件新的垃圾。這時她看見書櫃裡的書,這些書不討厭她,瑪把這些書一頁頁撕碎。瑪想起這個房間裡沒有一個東西討厭她,於是瑪留下那些垃圾離開房間。

瑪在路上遇到一個人,瑪問他,你討厭我嗎?那人說我又不認識你怎麼會討厭你?瑪聽了便走開了。瑪問一隻貓,你討厭我嗎?貓走開了。瑪問一塊石頭你討厭我嗎?石頭不說話。

瑪遇到我,她問我,你喜歡我嗎?我說,我不討厭你。瑪聽了便走開了。

瑪回到房間裡,強暴每一件不討厭她的垃圾,分別告訴他們每一個"她是在跟他們做愛。"

瑪吃掉那些垃圾,最後。

comfortably numb

一個倒楣鬼讀了一篇不幸的故事,發現主角是自己
一個倒楣鬼做了一個不幸的惡夢,黯淡的一天也更沒希望
他想往北邊走,偏偏往南的列車比較早到
他旁觀眾人每日盡情實現他簡單的要求,冷靜接受自己的無能
他等待雨天奔往泥地打滾,晴天時匆匆路過花店(花店:不是他的地盤。)
他想要走開但是,這裡的風景使他深深著迷
這裡的融雪嚐起來甜甜有毒,酒醉天使著衣交媾,芬芳的風從魔鬼的口袋吹來紙的碎屑
他想要在這裡一首接一首聽著全世界最悲傷的歌
讓想像的唱機如瘸腳的病人吃力運行
(他喜歡跳針。他心想:連歌自己也不想唱了。我們一起放棄吧。)
他想要忙碌於閱讀那些歌詞
同時記得等待雨天
同時記得不忘記
在每一篇不幸的故事裡恥笑自己
在每一晚不幸的惡夢中逞罰自己
在每一站決絕的月台上向命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