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一場夏天午後雷陣雨過後,濕漉漉的街上四處蒸騰躁進的熱氣,
每件東西上都閃爍著刺眼且充滿不確定性的炫目光茫。
拉斯離開他窗簾低垂的房間,出門前往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
在野蠻、狂熱的酷暑,在這樣一個下過雨的午後,
即使是這一生從未真正滿意過的拉斯,也難得頗富詩意地滿足於當下的痛快淋漓。

拉斯路過一間小學,便想起來在曾經在夢中看過它。
夢裡它的樣子朦朧又空曠,有高大寬敞的穿堂。
他也記起在夢中,他像個懷抱著純真夢想的孩子,站在川堂這一端往透著刺眼日光的彼端看過去,
像是看著美好而幸福夢幻的什麼,感覺舒暢地茫然。



拉斯繼續走著,前往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說:
別再遵循結構,跟我一起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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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Bath - Aminals



混音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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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篇

拉斯在沙灘上與狗





因為覺得自己像是碎片一般,而簡簡單單地失去自信。
這就是一件最單純的事。沒有人能夠知道。

我跟你一樣,很少有活著的感覺。

然後,我做了一個實驗
現在跟我這樣做 --

把自己的心智倒退為最初的純粹
想著第一次從羊水穿透而出,呼吸到空氣嚎啕大哭的嬰孩

然後,把音量調大
往舞池移動

你感覺像是....就像是附生在別的生物上,擁有逐漸變得澄澈敏銳,更高等級的肉體感官
腳底板在地上慢慢滑過,走過,像是枯枝上初抽的新芽那樣吃力又抒發地伸展
你站在那裡,盯著每件事物,發現自己以一顆獵豹的腦袋瘋狂運轉,精確地計算它們的模樣,質量,距離
身上每條肌肉都在呼喊,渴望想要被觸摸
你要確實地用你的手指撫摸他們,想像他們是與你無關但與感官相連的外部物件

(就像駭客任務裡泡在培養液中的基努李維,那就是碎片般悲哀的你
只消稍稍把充滿真實人性的手指伸進那無聊生活的培養液中,基努李維的腦袋就高潮了)

你的肌肉被撫摸
你的腦袋被撫摸
你的神經被撫摸

你要一直說話,直到把全世界的話都說完
你要一直跳舞,你要一直吶喊
直到已經120%地筋疲力竭

在你以為你已經死掉的時候,你開始汗如雨下

身上每顆細胞像傳唱一樣,依序輕輕地扭轉,運動他們細小緊緻的細胞膜,在那膜上滲出一點水分,送到他們所懸浮著的體液裡,再由那液壓將這些珍貴的水份一點一點地排出毛細孔,浸透皮膚
覆蓋了周身的汗水和皮膚底下的血液,就像一顆風和日麗的地球上的水與風,均勻流動,循環,以從容不迫,簡潔優雅,又極度專注的節奏

如此端莊。
你感到乾淨無瑕的思維在爬梳,感到乾淨無瑕的身體在發生,

你感覺置死地而後生。

感覺超級乾淨。
超級純粹。

你是一個重生的人,決定用你自己的時間,過完這美妙的一生。

張開手指,你看見靈魂黏液的螢光在指縫間輕輕眨眼
他們說:
”呼.....”


--

art work by takeiron

for
the pixies - where is my mind





混音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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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篇

[ 展 ] cover me




在聲響結束之前與之後
以畫面和語言
將 無以名狀的
展現

畫 by 菜王 http://www.facebook.com/takeironofficial
文字 by 李彥青

策展敘述:非池中頁面

混音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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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篇

奇士上街
you met me at a very strange time in my life
拉斯在沙灘上與狗
一個立體派小說家
Anjar, the world's worst lover ever
最綠的綠色
什麼大不了的事也沒有
他媽的悲傷搖滾簡直是我的海洛因
go
川志在夜裏散步




--


聆聽音樂的時候,音符,空氣中的震動,擊打著耳膜,透過聽覺神經系統傳送到大腦,心緒的中心,便有了各種難以計數,不可言喻的感受翻湧。當最後一個聲響滑入靜止的沉默中,還會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像是曾親身經驗的回憶般,片斷地零碎地,在腦袋裏餘震著,有時候那共鳴刻骨銘心,有時候稍縱即逝,有時候千篇一律,又有時候絕不重複,變異動項千百種,唯一能夠確認的,即它絕非能夠輕易被複製,被轉譯,被記錄,被重播,成為一個可供觀賞的標本。
而,這個展創作的作品,便就是想捕捉那些無以名狀的感受。
在喜愛的音樂中,選了十二首曲目做為主題來源。十二首音樂,十二首歌名。然而,既可以說是為了這十二首歌進行標題性創作,也可以說是藉由這十二部音樂招喚來熟悉的情感,並在那樣經過強化的感性中有準備地將腦中掠過各種最小的細節一片不漏地擷取下來,蒐集以為材料,以外科醫生的手指縫合結構,將屍塊逆演化為轉醒重生的血肉原型。
這是個實驗。想像音樂是培養液,被淹覆的心做為變異因素,而創作動機就是幹細胞。誰的創作不是來自一點福至心靈的化學作用?
這個聯展呈現的作品主要有兩類。菜王是畫畫的,李彥青是寫字的,同一首歌底下的一組畫面和語言,有若有似無的對話或辯證,有各自呢喃各為參照,而在聽者/讀者/閱者之間,亦有種種親疏不一的關係角力,畢竟就像聽一首歌,滿場的觀眾共享每一霎那,然千萬分之一秒裏是否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達到一致的共鳴?當然有的,那靈光一現的奇蹟,就是創作與表達的終極目的。

新音樂









                       衝撞以對抗
                       去他的懷疑
                       去他的未知
                       去他的時間與空間
                       跟自己跳一場歪斜的舞
                       發明節奏
                       在方寸之間走得荒腔走板




art work by takeiron 

誰要去塗鴉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在河邊噴漆。
                      後來他還是一直在噴漆,而且喜歡在別人的噴漆上噴漆。
                      我問他,你喜歡噴漆嗎?他說不,
                      我喜歡按壓噴頭以及覆蓋顏色。
                      







  

誰要去坐飛機










                     走在路上,遇見一道斑馬線
                     從這裡走過去那裡
                     那裡的人走過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回到房子裡
                     煮咖啡,做晚餐,聽音樂
                     想起幾張臉
                     貓在你腳邊磨贈
                     耳邊響起話語



  

消失點

跟你說,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們悠閒地搭乘一輛崎嶇搖晃的地上列車,打開窗戶徐徐吹著田野微風,準備到不遠的某處去工作。一轉眼,忽而因為夢的後製變形扭曲了空間與定位,切換置身在波音噴射客機頭等艙的超高級乳膠座椅上,因為太過舒適而微微驚異著,小口小口呼吸消毒過的清潔冷氣,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因為飛行程序或是機械保養之類的必要原因,這架飛機並且正停在冰島的空曠冰原上漫長地等待轉機。冰島,冰島,冰島?



在冰島什麼都沒有的冰原上, 時間這東西彷彿被冰凍粉碎了般, 散散的飄飄的,懸宕在以近乎放棄的冷靜沈默着的飛機機艙裡,感覺、八卦新聞、世界、快樂、煩惱、歷史、思想、哲學、娛樂、生靈,所有普遍性的思維還有價值什麼的,全都像在沒有風的冷氣房裡,看著掀起飛高的灰塵輕輕拋落在眼前的桌面上那樣,緩慢而平靜地暫停下來,世界趨於原始狀態,我感覺自己像個嬰兒。



時間感遲鈍地消磨着。我忽然從放空狀態中醒來,往透明小格子窗外看出去,看到一片乾淨平整、汎着霧光的雪白冰原,遠方灰綠的山坡起伏,近處有一些簡約現代的小房子,一個人影也沒有。我看著這景致,想起了我們身在何處,在心中清楚地撫摸著古老血液的脈動,轉頭看到你閉上眼睛聽著不存在的音樂:你看起來愉快而清明,像是浸泡在清澈溫暖的水擁抱起來的象限裡。我將手伸進那象限裡搖搖你的肩膀輕輕喊你:“是冰島耶!我們在冰島耶!我們下去看看嘛!!!”你還沒睜開眼睛,就被我拉起身,一起七手八腳地奔跑出飛機外了。 一走出外面,一陣冰涼的空氣強勁地狠狠刮過我們的臉頰,一下子眼睛刺痛地睜不開,一睜開眼便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北方風景,大大的白白的冷冷的,像是星星上大仙女的蟬翼裙裾,像是玻璃杯壁上滑落的水滴,連路邊的石頭都肯定比我們一輩子遇過的每一顆石頭都要輕盈冰潔的北方國度。我們按照夢境的規劃歪打正著地抵達了。



我們都醒了,像小孩子一樣開心地大吼大叫。在靜止如冬眠動物的飛機的視線範圍裡,瘋子似的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像是要把每寸地面都踩踏過才甘願。我們想辦法跑近山邊想看看冰凍植物的質地,想辦法窺視冰原底下是否藏有冷酷陰險的高緯度動物,想辦法用力呼吸嗅聞所有的氣味,想辦法氣喘吁吁地一直一直說話,想要把看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指出來,想要對方看到自己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想要極限地分享每一種感受,想要試試看能否同時享有同一種感受 -------



“你看!那不是sigur ros的主唱嗎!!! ”你忽然大叫起來,指著不遠處藏身在坡地上茂密植物叢後的一間小房子。我聽見了,腦袋裡晃震了一下,像慢動作一樣轉頭往那裡看 -- 那是一間用樸素原色白楊木搭蓋起來的簡單小房子,看起來扁扁窄窄,只有一層樓,斜斜的屋頂上灑了一些麵粉般的白雪,一如週遭景緻的灰色調:一樓門口外面,木條台階上,站著一位纖瘦蒼白的青年。他留短髮,金灰褐色的瀏海底下是迷濛平靜的表情,穿著有白色線條圖案、深藍得接近黑色的TSHIRT,還有淺藍色牛仔褲。他看起來像是個看起來只有20歲的30歲男孩,某種能夠飛行、能夠閱讀、能夠交談、能夠孤獨地自處的有輕柔羽毛的超級進化生物。他站在那裡如同被放逐的神祇,雙手輕輕靠著木欄,文風不動地注視着。



我們看着他,感覺他同時注視着一切,那一切裡包含著我們如同水包含著海洋,我感覺到我們正在成為一體,共同感覺着、交換着、疊合着,在這個一稍即逝、恆河沙數般的此刻。







photo by allexhale

瑪拉作夢

那裏很像廢棄的停車場大樓。清空掉所有管線後,剩下光禿的牆面和巨大的通道,然後便就那樣直接在佈滿水漬與殘留大批陳年灰塵的低矮天花板上架起一排排日光燈,底下有大量人群來回快速走動 -- 像是下課時間的高中走廊或是旺季月份的辦公室的那種走法,瘋狂而忙碌,而有默契地互不干擾(與其說是"不干擾",不如說幾乎是排除或拒絕)。

我在那片面積的中心處,在眾人之中,站在一只櫃子面前。我彎身打開櫃子。我下意識地打開櫃子。我不記得是否要找什麼,拿什麼,或在櫃子裡看到什麼。然後又像是什麼也沒做似的,我就那樣關上櫃子。我站直身體,遠遠地看到P在十二點鐘方向,用平靜深沉的眼神看著我。

他穿的衣服像是白色像是透水的淡紅色像是清晨的蒼白膚色像是深夜將杯子裡剩下的茶倒進白色陶瓷洗手台暈染開的淡褐色.....

我有個預感。他會在一瞬間跨過所有時空將我一把抓住,拖進毀滅性的黑暗中。

我轉身拔腿就跑。
我跑得超極快。就像在恐怖片裡被未知而絕對恐怖的超級凶手追殺,汗濕了每一根頭髮,眼球圓睜,在無盡曲折,延伸得沒完沒了的深邃地下水道絕命逃亡的衰尾主角那樣的跑法。

而我的絕命處就在夢的盡頭,一間醫院等級乾淨的廁所,方形白色磁磚冷酷地發亮,地板上散發新鮮的消毒藥水的氣味,我跌坐在角落地上,感覺狂跳的心臟因這氣味而恍惚麻醉。我一點點冷靜下來,抬頭注視仍然平靜得完好如初的P慢慢走過來,走到我身邊,依然看著我。

他忽然笑容滿面。

他說:"我們來拍張照吧!"他在我身邊坐下來,伸出一隻手環抱我的肩膀。
他靠得很近很近。
我的左耳感覺到他的右耳。

門口出現一個拿照相機的人,嘻皮笑臉,一副街頭攝影師的吃得開神態。
按下快門的瞬間,P轉過頭來吻我,並且狠狠地咬傷我的嘴唇。
他稍稍退開。我抬頭凝視他滿是興味的眼神,感到血絲從我的嘴角滑落。




illustration by allexhale

川志作夢

川志今天沒來上班,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

川志打電話給我,說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每天早上,前晚做的夢會變成一朵白色的花,在他的床延盛開。

他說,花有罌粟細長的花莖和細緻柔軟的花型,曇花的陶瓷質感乳白色花瓣;花朵的大小從三公分到十公分不等,只有最大的一朵足足有15公分,長在枕頭旁。

他說,那是第一朵夢的花,前一天晚上的夢是舊情人偷偷結婚而不告訴他。

他說,這些白色的花已經在床上蔓延成一片花海。這些花不會枯萎,每一朵都新鮮柔嫩如初生。每次他輕輕一碰,如電流般的觸感便會從指尖將那朵花所紀錄的夢境緩緩傳送到他腦海裡。他發現,這些花是他的夢境倉庫。夢境以一種外來的閱歷般如幻燈片在腦中播放,感覺不再像夢了,而比較像是記不得名字的小說或是看過的電影。這種類似鄉愁的感覺讓他好奇、激動不已(川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兒,說:我已經許久不曾激動過)。

有時候,他會在夢中追索意義,想在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事物與情節中辨認出他不知道的關於自己的事,但很快的他放棄了。夢的內涵驚人而過量,比起他一次人生所能負荷的要多出太多了。

有一天早上醒來,川志回憶著前晚的夢,一邊準備出門,一個想法緩緩浮現:夢是一種不屬於生活的事物,就像小說或電影,只在它們發生的當下(文字被閱讀的當下、電影被觀看的當下、夢境在睡眠中上演的當下)才具有生命力,而對他這個仍在生活中的人而言,生活的意義仍然存在於行走、進食、交談、上班之類的,用自己的身體完成的尋常瑣事。

像一個生病的人該做的那樣,川志決定出門尋找答案。
他吃新鮮營養的食物,聽音樂。
他跟好久不見的朋友碰面。
他找來神秘的秘方,泡了一整個禮拜的藥浴。

可是花還是繼續每天綻放,長滿整個床鋪四周,開始往床腳進攻,估計再過不久就會長到地板上,長滿整個房間之後,也許還會長到牆壁上,甚至是天花板。夢之花的存在從哲學內容轉變為需要立即解決的民生問題:要是花長滿了房間,他要在哪裡生活?何況,這房間又不是他的!

川志心想,這個房間不是他的,這張床也不是他的,這些夢之花開在這裡豈不是顯得很猝挾?他會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世界,而這些花,攜帶著他犧牲睡眠所完成的夢境,好像帶有那麼一點關乎靈魂本質的重要性,卻魯莽地逕自生長在一個暫時的、脆弱的租賃處!他略帶憤怒地思考著,一邊隨意伸手試著摘下一朵,而他只是稍稍一用力拔起花莖,一股深切的痛楚立即由體內隱隱傳來,他大吃一驚,不由得停止動作。

在川志塞滿白色花朵的房間裡,他小心翼翼踏進最後一塊容身的地面,緩慢無聲地躺下來,像一塊折好的乾淨的布。在他漂向死亡的最後一次睡眠中,他放鬆地坦然懷抱所有夢境,想像著每一種想像、每一種暗示、每一次意義浮現的現場,都像所前往的遊樂場、所閱讀的小說、所看見的畫作一般,只具有純粹的審美喜悅,而不帶有解釋自身生命的重擔。如此輕盈,如此無足輕重。




( 原刊於 < 消防栓小說報 - 藥浴 > 2012 apr )

打開妳的衣櫃

Trouve bracelet

Trouve bracelet (see more hardware jewelry)

她穿著寬鬆的洗白刷色牛仔褲,白色背心,在一家地下室酒吧,拿著有菱形花紋的威士忌酒杯。她的頭髮凌亂,她不開心,眼睛的妝暈成一片疲憊而哀怨的陰影,但是她不在意,她沒有喝醉,但是想造成其他人" 這女人喝得很醉 " 的印象。她只打算待五分鐘。她慢慢走路回家。她停下來,和尾隨身後的陌生男人四目相接。

Jensen Conroy necklace

Jensen Conroy necklace (see more chunky necklaces)

她把手指伸進頭髮裡,梳開頭髮。她戴著墨鏡,附近沒有人,在她坐著寫著日記的這家海邊小茶館,這個時間沒有人,在這片海灘上沒有人,在這個國家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她自己一個人來,她戴墨鏡只是因為海浪上的反光刺眼,她穿裙子。

Necklace

Necklace (see more long necklaces)

她去一場她不喜歡的人辦的派對,只是因為她想放肆地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不開心的樣子。然而,沒人注意到她不開心。在昏黃的光線中人們禮貌地交談,交換各自職場上的最新訊息,打聽不在場者的八卦。她發現她的不開心在一個充滿虛偽浮泛辭令的場所中像一個不成體統的,孩子氣的玩笑。她只好繼續向伺者拿酒,心想那至少要喝個夠本。

Tom Binns necklace

Tom Binns necklace (see more tom binns jewelry)

下午四點,她在房間裡,對著鏡子,試穿所有她不打算穿出門的衣服。她有世界上最多的衣服 ,全部都很瘋狂,她買來一些最無聊的衣服, 用許多白天和許多晚上,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改裝它們。你能想像嗎?她花了這麼多時間做這件事情,卻從來不穿它們出門!如果不會被看到的電影不存在,那不會被看到的衣服存在嗎?她想像著被某人這樣詢問,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問了 ( 事實上永遠不會有人有機會問 ) ,她就有機會說出準備好的回應 :"不會被愛的人,存在嗎?"

Tom Binns earrings

Tom Binns earrings (see more safety pin earrings)

她去市場買來一大盒新鮮的草莓,還有罐裝鮮奶油,在廚房裡忙了好久,做出整整15人份的草莓果凍。她把它們細心地冰起來,每天下午從冰箱裡拿一個出來,帶去公園裡坐在樹蔭下吃。她一連吃了15天。在第15天的時候,有個好奇的陌生人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猶豫了好久才終於開口對她說:
"請問... 您為何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來這座公園,吃著草莓果凍呢?.... 您的草莓果凍看起來很好吃。"
她看著他,把手上的果凍遞給他,說:"如果您不嫌棄的話,這些果凍請您吃。"
他愣了一兩秒,便伸手把果凍接過來了,舀了一口含在嘴裡。草莓酸甜的汁液一瞬間在他嘴裡溶化,在舌頭上奔竄。他一下子有種感覺,覺得他可以明白她為何每天坐在公園裡吃草莓果凍了,因為這是草莓果凍唯一正確的吃法。他很開心,他微笑地看著她,她也微笑地看著他,現在他們是世界上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兩個人。

3 1 Phillip Lim tunic

3 1 Phillip Lim tunic (see more caftan tunics)

她喜歡穿著洋裝在畫室裡工作,把它們弄得髒髒舊舊,沾滿洗不掉的顏料。她暱稱它們是"我親愛的工作室夥伴們"。在畫室某個角落,她空出一面牆壁釘上釘子,一路釘到接近天花板,將這些洋裝一件件掛上去。有些洋裝已經穿得像抹布一樣了,有些才剛開始它們的災難。有朋友在其中認出一兩件的昂貴出身,指著牆壁驚聲尖叫,這時她說"現在它只是一件衣服了 。"有朋友問她,掛到最高處的洋裝是不是已經不穿了呢?她說才不是呢,接著從櫃子後方輕鬆拉出一架樓梯,示範她怎樣拿取牆上的每件衣服。這一牆的洋裝就像一座她專屬的圖書館,記載了她個人的歷史。

Michael Van Der Ham dress

Michael Van Der Ham dress (see more silk dresses)

她喜歡穿平底涼鞋,走在舖著小石子的行人道上,隔著薄薄的鞋底感覺那些圓圓的小突起。她喜歡走一小段路,隨意地看著一路上店家的玻璃櫥窗,有咖啡館,有賣餐點的,有賣衣服的,有賣雜貨的,有賣家具的,有賣書的;這些店她一家都不愛,這世界上沒有一個現成的她喜歡的地方 。(有一天她遇到一個男孩,她開始喜歡去他家玩耍;不過等她不喜歡男孩了,也就不喜歡他家了。)她繼續拜訪每一個地方,繼續決定每一個地方她都不喜歡。有一天她遇到一個男孩,她跟他說,我覺得又無聊又厭煩,這世界沒有一個我喜歡的地方。男孩說,你知道嗎,我也這麼覺得 。他們開始討論他們喜歡的地方該是什麼樣子,有些他喜歡的她不愛,有些她愛透了的他覺得可笑。他們有時候會因為意見不合而吵架,有時候也接受對方怪異的品味,他們慢慢地打造出一個
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那裡的每件物品,每段線條,每處光線 ,每種顏色,都詳盡地記載了兩人衝突的個性怎樣完美地互相契合,互相包容。有一天,她跟他說,你知道嗎,我覺得待在這裡感覺很好,我想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男孩說,是的,我知道,因為我也這麼覺得。

不甘寂寞者的告白





他在路上走路。他停下來抽煙。他和別人說話。他凝視。他等待。他思考。
他沉默。
在他眼前所見的每樣物品上,他辨認出日日在夢境中漂浮的過往與熟悉臉孔。
他將這些回憶分類,收藏起來。
他繼續走。
移動他的視線。
琢磨他的語言。

”你過來這裡。”
同行者喚他。

他問她,妳知道什麼是孤獨嗎?
她說她不知道(微笑地看著他)
他說:”那是一件我們現在不需要思考的事。”

他們在路上走路,她停下來等他抽煙,他和她說話,她凝視他。
他等待,他思考
他沉默。



photo by Robert Frank

比孤獨還要孤獨



躺在水晶球裡,用身體,溫暖一整座海洋
聽鋼琴以機械的音調彈一首慢慢溶化的歌
或者回到夢裡製造滑順的蒙太奇
或者沿著海岸線看黑色的海潑翻藍色的浪
泡沫在舌尖稍縱即逝,又鹹又苦
寄給山的情書從未下筆
然後沉默,伸手點出欲言又止的輪廓
說到一半的話,放回風裡
風告訴樹,樹告訴花,花告訴草,草告訴她



photo by André Kertész

當她說哭的時候我哭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聽見門外有喊我的聲音。那聲音又輕又柔,聽起來像是某種毛毛軟軟的小動物。我站在窗邊,拉開一點縫隙看出去,只見一團怪異的粉紅色物體站在朦朧的月色中,等我的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才慢慢看出個人型,彎起的手臂抱著一些粉紅色的方正物體,好像是一疊紙。那人還在不停地蠕動著身體。我好奇地打開門廊的燈照亮那人的臉孔,一看竟然是她!我趕緊打開門讓她進來。

「嗨,你好嗎?」她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好像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我...還好。」我盯著她這一身衣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穿著一件全世界最緊的粉紅色背心,肩帶是細到不行的黑色緞帶;腰間圍一圈膨鬆的,由好幾層粉紅色雪紡紗作成的裙子,底下是裹著桃紅色網狀絲襪的腿,腳上蹬著八公分高的粉紅色漆皮高跟鞋(裝飾了染成同樣顏色的一大球羽毛,鞋跟只有一公分那麼細);視線回到她臉上,注意到她上了淡妝的臉上抹了透明的粉紅色腮紅,微微閃著亮粉的粉紅色脣膏與粉紅色眼影;頭髮不知哪時染成了淺褐色還燙成大波浪,在後腦杓束成蓬鬆的馬尾(用的是粉紅色的髮束,當然),耳垂上搖晃著小小的粉紅色珍珠耳環,脖子上細細的銀項鍊也墜著粉紅色水鑽。簡直所有能想像到最俗艷、最夢幻、也最猥褻的粉紅色發明物,這下子全都集合到她身上了。一瞬間,我掉進了我的粉紅色幻想裡。(介於打馬賽克那種與有藍天綠地大草原那種之間)
「雖然好久不見了,不過可沒空閒聊了呢!來,這個給你。」說完,她從手裡那疊粉紅色紙張上,抽出一份遞到我眼前。
「這個...是什麼?」原來這是一份文件,光滑的封面上什麼都沒有。我低頭翻開第一頁,上面印著15級字大小的標題:”我要跟所有人分手”,接著是11.5級大小字體排得密密麻麻一整頁,第二頁也是,第三頁也是。
「這個啊...這個是我最喜歡的色情小說!」她先是哈哈大笑,然後睜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著我瞧。
「是...不過,妳拿這個給我要做什麼呢?」我已經習慣了她自顧自的發神經了。
「我要你把它讀完,然後在喜歡的段落上作記號。」她把手伸進裙子裡,掏出一小疊青綠色黏貼式書籤遞給我。
「快點看!一個禮拜之後我會來檢查哦,一個禮拜之內要看完哦,好不好?」
「好啦。」我也已經習慣了她的強人所難了。天啊我是被虐狂嗎?
「那現在幫我在這裡簽名!」她遞給我一頁表格,幫我指出我的名字那一格。簽名的時候我盡量不去注意其他名字。
「很好!那我現在要去找下一個人了,我們一個禮拜後見哦!掰掰!」
她劈哩啪啦說完,接著就轉身離開了。外面的夜色立即消滅掉這團粉紅色。好啊,她發給每一個人一本色情小說,我知道了。

我拿著那本粉紅色色情小說艱難地走回房間,在沙發上坐下來,盯著手裡這疊怪異的粉紅色紙張。雖然已經很晚了,但反正我也被她弄得一點兒也不想睡了,便索性翻開第一頁開始讀了起來:
第一篇”我要跟所有人分手”,講的是一個男的花了太多時間寫信給所有前女友的故事;
第二篇”為什麼妳還沒遇到我?”,講的是一個男的帶著一束花環遊宇宙的故事;
第三篇”情人節我要自己一個人去人很少的地方自己玩”,講的是一個失戀的女的怎樣把每一天都變成情人節的故事;
第四篇”我對他已經屬於別人的肉體無法感興趣”,講的是一個女的綁架她單戀的人又什麼事都不對他做的故事;
第五篇”我已經習慣了被女人揮霍”,講的是一個男的在酒吧跟女人搭訕然後一夜情然後半夜不告而別的故事;
第六篇”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要和喜歡的人瘋狂做愛”,講的是一個男的怎樣一手策劃了世界末日;
第七篇”我可以抱約翰馬可維奇一下嗎?”講的是一個女的潛進約翰馬可維奇的腦子裡/邊照鏡子邊閱讀他的日記/吃烤吐司/試穿每件睡衣/打開每個抽屜/用他的聲音講色情電話/在他身上抹肥皂/用他的手抓女人屁股/用他的身體手淫,舔他的精液(用他的嘴巴吃掉自己的精液)。

總之,我一口氣讀完這本可怕的色情小說,還同時完成〔在喜歡的段落上做記號〕的工作。好不容易閤上書頁,在沒有任何部位硬起來的情況下,我立刻像鉛塊般掉進像深沉的睡眠裡。然後我夢見她,戴著讓臉看起來很臭的眼鏡,坐在盛滿粉紅色泡沫的浴缸裡,一頭淋濕的頭髮黏在裸露的肩膀上。旁邊擺了幾張圓凳,每張圓凳上都疊了一大落粉紅色紙張。她顯然正在工作,嚴肅地將那些紙張一一閱讀過後分類擺好,用鉛筆打勾,再用一只粉紅色釘書機裝訂起來;圓凳上的粉紅色小山快速移動位置,漸漸分離成整齊的幾落。她工作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我想著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拿到這些小說?每個人拿到的小說是否是同一批小說?那些被淘汰的小說是哪些小說?要不要打昏她偷走那些小說(那裡面肯定有秘密)?拿那些小說敲詐她她肯給我哪些好處?她待在浴缸這麼久,皮膚會不會發皺了?她變成粉紅色了嗎?可以把那些粉紅色泡沫吹掉嗎?可以在浴缸裡跟她做愛嗎?想著想著,一道刺眼的陽光曬在我的眼皮上,早上了,我只好醒來。雖然醒來也不知道要幹麻就是了(畢竟我已經把她給我的色情小說看完了)。

過了一個禮拜,她依約出現。我打開門讓她進來,這次她進來了。
她沒有穿任何粉紅色的衣服了,取而代之,她穿了一整套黑色的女主管套裝:感覺幹練的黑色絲質長褲,高雅的白色打褶襯衫外罩了一件剪裁俐落的黑色西裝外套,衣領上別了一只小小的紅色別針,腳下穿的是看起來很高級的黑色小牛皮低跟鞋,連頭髮也染回黑色了。老實說她看上去真的很不錯,甚至讓人十分驚艷,但是因為她在我心裡已經被認定為”發了一本色情小說給我看的女孩”了,所以我還是忍不住想像了她在高樓大廈有落地窗的辦公室裡坐在高級柚木辦公桌上襯衫紐扣全開雙手愛撫兩腿間男屬下抽動的頭的畫面。唉呀呀。

「嘿!你看完了嗎?你有看吧?有吧!有吧!」她一臉期待的表情和今天的成熟煙燻妝容還真有點不搭。我趕緊把自己從幻想中拉回現實。
「哪,這不就是了嗎?」我把早就讀完準備好的粉紅色色情小說拿給她,上頭滿滿都是捲起來的草綠色書籤。
「好棒喔!我就知道你最乖了!嘻嘻!讓我看看你最喜歡哪些地方...」
她不找個地方坐下,就站著看起來了。
「哦...”他一邊割,地球一邊深深地繼續轉動...”你這傢伙品味倒是不壞嘛...呵呵...啊啊這個~”我希望你跟少女時代的團員結婚,然後繼續跟我約會”好白癡喔這是什麼東西啦哈哈哈哈!我真是猜不透你呀!」她笑得東倒西歪,耳朵上的鑽石耳環也跟著一直搖晃。奇怪這有那麼好笑嗎?這不是她自己寫的嗎?(不是嗎?!)她那麼興奮幹麻?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慢慢興奮了起來。

這時,她忽然放下那疊色情小說,從掛在手上的公事包(看起來很高級的有把手的黑色牛皮公事包)裡掏出一大條捆起來的奇怪東西,攤開來竟然是一張還蠻大張的瑜珈墊!我還來不及驚訝”她是怎麼把它塞進去的啊?”,她已經把它在我的客廳裡找了個位置舖好,站在那邊上對我眨起眼睛了。
「那你現在做做看。」
「?做什麼?」
「我唸出這些你喜歡的段落,你就在這裡做給我看。」
「什麼!拜託!妳有病嗎?」
「好啦好啦好啦~~做一下嘛?嗯?好不好?來嘛來嘛 ^^」
「我才不要!不要鬧了!」
我嘴巴上說不要,但是身體卻慢慢落入這位女主管手裡了。我眼睜睜看著她塗上深藍色指甲油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臂,把我一點一點推進那張恐怖的瑜珈墊裡。首先是左腳,然後是右腳,才一會兒,我已經整個人踏進這未知的領域了。我很害怕,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剃光毛的受驚小動物,在女主人面前羞愧地發抖。

她說你準備好了嗎?
然後她開始唸了。
我開始表演了。
然後她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只黑色照相機,一邊在我身邊旋轉,一邊朗讀色情小說,一邊喀嚓喀嚓地拍照。

當她說哭的時候我哭,當她說彎下腰的時候我彎腰,當她說春天的時候我開出花朵,當她說厭煩的時候我平躺在地,當她說慾望的時候我像貓輕舔手指,當她說意念的時候我緊緊按住耳朵,當她說逃避的時候我把頭髮染成紅色,當她說等待的時候我把頭髮染成黑色,當她說生活的時候我做三個後空翻,當她說藝術的時候我變出一隻杯子,當她說時間的時候我變出一隻鴿子,當她說希望的時候我凝視她的睫毛,然後她的眼球,然後她的額頭,然後她。

然後我流了一身汗。她脫下她的外套和鞋子,踏進來和我坐在一起,親吻我閉上的汗濕的眼睛。